“这......这......”李鼐支吾着,说不出话了。

一个嬷嬷冷笑说:“李夫人虽然被褫夺了封号,却并未被除皇籍,按理还是皇家的人,李相公竟为了一个侍妾,将皇家人打伤,这件事,我们一定得上报的!”

李鼐一听,顿时吓得身子都软了!

殴打皇室之人的罪责如何,他是知晓的,这事儿若是发生从前或许还能好些,但上次从骊山回来,女儿李德妃被马踩伤毁容,已经失宠了;父亲又在那次暴乱中被铁花生打伤,至今还不能自理,皇上已经下旨让他辞官养伤,颐养天年,朝中也已经封了新丞相。

李家的势力已经呈江山日下之势,大不如从了前了,加上太后又与高阳不睦,若是这会儿他触犯皇规,太后一定会借机往死里整他的!

“二位嬷嬷,我已知错了,求二位嬷嬷看在我是初犯的份儿上,饶了我这一遭吧!”

他可怜兮兮的央求着,眼里充满了祈求之色,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,就差没给两个嬷嬷跪下了。

两个婆子可不是那容易被说动的,要是她们饶了他,又让她们到哪儿去找郑公公让她们找的证据呢?

“呵呵,初犯?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儿李相公难道还打算做第二次么?咱们可都是奉旨行事的,您让我们闭口不说,是想让咱们欺瞒太后,包庇于你么?对不住的很,这事儿咱们兜不起,必须得报上去!”

两个婆子撂下狠话,不再理会李鼐的苦苦哀求,转身出去了。

到了外面,其中的一个嬷嬷对另一个说:“老姐姐,待会儿咱们就连夜去见郑公公,把这件事儿如实禀告上去。”

另一个道:“不急,等李夫人醒了,咱们在细问问怎么回事儿,等证据确凿了再报也不迟。

“也好,就听姐姐的吧,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把证据给找到了,真是天助我等,等这趟差事下来了,咱们一定能得不少的赏赐呢......”

两人开心的小声嘀咕着,回李夫人的院子去了。

却不知此时此刻,她们正念叨的郑公公,这会子正站在窗前,怨念颇深的看着骊山的方向,为皇上这趟出行担忧着呢。

皇上也真是的,如今刚刚大权在握,朝中局势还动荡着呢,他竟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跑出去看楚王妃了!

这事儿要是在要是平时做还好些,可今天大雪纷飞的,路上的积雪足有半尺厚,这黑灯瞎火的,上山多不安全啊!再说,眼下时局动荡,朝中气氛诡谲莫辩,万一他的出行被有心之人察觉到了,顺着他的脚印儿都能找到他,岂不是要有危险了!

皇上一直是个很有成算的人,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儿,不然也熬不到大权在握的一天,可怎么一遇到楚王妃,就糊涂的像三岁的孩子似的呢,先是跟着她跳崖,这会儿又在黑灯瞎火的风雪之夜跑去骊山看她,真是太不理智了!

这个楚王妃也是的,能得到皇上的眷宠,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儿,就算她不愿意违背妇德,可也得看看对方是谁不是?那是皇上、君父、九五之尊,能轮得到她说不吗?

要不是她不识抬举把皇上给她送去的东西都退了回来,皇上至于三更半夜的去找她么?

要是皇上出了什么事儿,不说别人,就是他,也不会放过她的。

现在,郑松已经完全是皇上的人了,皇上信任他,把善化堂交给了他,让他这个身子残疾的人做了朝中大员,他也算是光宗耀祖、扬眉吐气了,他的后半辈子,打算全部都用来效忠皇上了,至于太后那边儿也没什么可畏惧的,有皇上给他撑腰,他不怕太后整什么幺蛾子!

外面,大雪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,将天地间染上了一片纯净的银白色,即便是漆黑的夜晚,也隐有白光浮现,将远处的宫闱、殿宇,影影焯焯的映照出来,恍若梦幻一般。

随侍在他身边的一名心腹太监,陪着笑提醒:“总管大人,夜深了,您还是早些安置了吧!”

这时,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女子软糯的声音:“总管大人还没睡吗?”

闻声,郑松的脸色徒然一变,眸光森冷的看向门外,只见门外盈盈走进来的,不是善化堂的属吏,而是锦绣宫的掌事女官,名唤莲心的。

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郑松关上窗户,回身坐到椅子上,脸上却是一片清冷之色。

“锦绣宫和善化堂只隔两进院落,三条宫道,奴婢自然是用脚走着进来的。”莲心笑答,装作听不懂他的话。

“我是问,未经通报,值门卫士怎肯放你进来?”

“哎哟,奴婢好歹也是锦绣宫的掌事宫女,杜贵妃身边儿的红人儿,就冲这层关系,他们怎好对锦绣宫的人太生分?”莲心攥着手绢,格格娇笑。

“来人!”郑松突然一拍桌案。

门外立马进来一名内廷亲军,屈颈抱拳,“总管大人有何示下?”

“今日谁当值,都拖下去重责三十军棍,扣发当月粮饷!”

“是!”

紫衣亲军火速下去传令,莲心惊愕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,再转过身来,才发觉郑松的脸上罩着一层沉沉的阴云,不禁胸口一紧,笑容也变得十分勉强,“总管大人果真治军严明,倒是我连累这几位兄弟了。”

“善化堂不容外人随意往来,有什么事,长话短说。”若不是看在她是杜贵妃心腹的份上,郑松早已下令驱逐了。

眼见得郑松恼了,莲心再不敢兜圈子,卖弄风情,赶忙深吸了一口气,道出来意,“是,贵妃娘娘让奴婢前来传话,请总管大人即刻到锦绣宫一叙。”

郑松皱了皱眉头,半晌才说:“知道了!”

锦绣宫,凤栖殿。

烛灯高烧,红彤彤热烈的光亮撒满寝宫的每一个角落。

杜贵妃坐在精雕细镂的鎏金梳台镜前,一下一下梳理着胸前的秀发,忽然松开手,将秀发甩至身后,霎时发丝飘拂,如流云飞瀑一般飞起、落下,散落在她的两肩,为镜中美丽的容颜更添了几分艳冶之气。

“娘娘。”一名心腹宫女走到她身后,悄声说,“郑总管到了,要传召么?”

“嗯,你们全退到外间去,没我的话,谁也不准进来。”

“是……”

宫女退出殿外后,杜贵妃站起身来,对着镜子,将大红云霞织锦外衫慢慢脱下,只着了一件明黄色抹胸曳地撒花长裙,雪色的脖颈、和玉臂在轻轻摇荡的烛火中,更显得珠圆玉润,秀色迷离。

对着镜中的自己,杜贵妃忽然朱唇绽开,格格地笑了起来,似乎十分快乐而满意。

不一会儿,铜镜中又出现了一个恍惚的人影,慢慢走近,看清他玄色的衣袍似暗夜,苍白的面色如晨曦,一如他的温柔与残忍,曾经给她带来的希望和绝望。

“拜见娘娘。”在离杜贵妃丈许远的地方,郑松站定,屈了屈脖颈。

这是一个微妙的距离,既不很疏远,又提醒了对面之人他刻意保持的冷淡。

杜贵妃霍的转身,笑容更加热情明艳,仿佛有一股令人窒息,又无法转开视线的力量,她一步步走近,消除了和郑松之间的距离。

她的大胆和执意,令郑松微微蹙眉,但到底没有后退,直到她走到跟前来,才不得不稍稍移开视犀避开那太过刺眼的艳色和肤光。

杜贵妃又向旁侧踏出一步,坚持和郑松对视,朱唇艳彩,明眸流光,“大总管好难请啊,莫非我这锦绣宫是雷池,靠近一步也不情愿么?”

“娘娘言重了,不知娘娘夤夜唤才前来,有什么吩咐么?”郑松似乎没有多少兴致与她虚与委蛇。

“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奴才,我不喜欢。”杜贵妃撅了撅嘴唇,骄傲地扬起下颌,“在我眼里,你不是奴才!”

对杜贵妃的娇情之态,郑松也没有兴趣,神色仍是淡漠中不掩一丝的不耐,“是,娘娘想要我做什么?”

“怎么了,我只是想见见你不成吗?”杜贵妃两条雪藕似的手臂,绕向郑松的脖颈。

“对不住,娘娘,奴才还有公事要办,娘娘若有吩咐,还请长话短说。”郑松肩膀一甩,让杜贵妃的怀抱落了空。

杜贵妃的手臂僵在半空,徒然抱着一团暖暖的空气,或许在见到他之前,她也并不怀有多少希望,可现实他的态度,还是深深的伤了她的心。

她慢慢放下手臂,伴随着眼底热情一点一点的消退,直到和郑松一样没有温度,又一步步退后,退到妆台边上,优雅的坐下,在镜中映下一个窈窕而孤高的背影。

“我想要的东西,没有人比郑总管更清楚了吧?”杜贵妃尖锐短促的冷笑两声。

“被贬居冷宫的时候,我很怕死,只想要活命,能活这就足够了;在冷宫中煎熬日子的时候,我只想要出去,哪怕做低贱的婢女婆子;做了这锦绣宫的主人,我又想要更高的地位,盼着皇后早点儿死,现在么——我只想要一个男人!”

这样放肆羞耻的话,从她湿润饱满的唇间吐出,原本该有一种夺人魂魄的风情,而杜贵妃却笑得愈加冷漠、空洞,眼底满满的尽是讥刺之意。

她这番话终于令郑松动摇,原本笔直的肩背微微一动,转过身来面对她,语气也有了软款无奈的味道,“近来圣上国事繁忙,六宫都没去,说起来还是来娘娘这里的次数最多呢。”

“我说的不是他,他虽是一国之君,却不是个男人!”

“娘娘,请慎言!”杜贵妃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,郑松也为之色变。